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以一副不协调的形象出现在竞选活动中。她身穿合体的短上衣和如铅笔般细长的纱笼，精心梳理的头发上装饰着花朵。这副打扮看上去就像是要去与一位到访的重要人物喝茶，而不是为选举造势。4月1日的选举是缅甸20多年来最具有意义的一次选举。自从她在2010年末从长达近15年的软禁中被释放以来，与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的官方使节、企业领袖和艺术家喝茶成为她那有些破旧的别墅里的一个日常生活场景。
但悠闲喝茶的日子已经过去。在4月1日的议会补选中，昂山素季参加了仰光以南31公里的一个贫困农村地区的选举，作为继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之后全球最著名的前政治犯，昂山素季战胜了来自政府支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的竞争对手，成为当地的议员。在过了多年的隔离生活后，昂山素季知道，进入议会后，改革体制的承诺就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必须在实践中加以检验。
昂山素季从一位个性矜持、毕业于牛津大学的家庭主妇变成一位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在她不同寻常的一生中，有过很多关键时刻，如今她面临着另一个关键时刻。一些批评者此前表示，如果她进入议会，她在政界也许已经是强驽之末。他们辩称，多年的软禁生活让她与选民的愿望相脱节。昂山素季新传记的作者伯提尔•林特纳(Bertil Lintner)辩称，过去两个月涌入她的集会的大批群众不会同意这种批评。他表示，多数外界人士未能理解这点：她不仅是一个政治人物，而且在很多人心目中，也是一位"半人半神"式的人物，她将让他们摆脱当前政权的"罪恶"。
在演讲台上，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她现年66岁。当她用清晰高亢的语调讲话时，人群中咆哮着的回应似乎鼓励着她。她表示："这一直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我们能够一起克服障碍。"她在演讲中很少谈论政策细节——偶尔接受采访时也是如此——但是，崇拜者们不需要任何解释。她有时会呼吁扩大就业、加强教育以及打击腐败，但这些目标过于笼统，带有民粹主义的论调。缺乏政策细节让那些较为谨慎的支持者感到担忧。一位曾试图帮助她理解一些经济原理的退休经济学家跟朋友们说，她对经济学表现得不太感兴趣，或者说几乎一无所知。
"我对她获胜充满信心，"缅甸一个主要书商Thant Thaw Kaung表示，"但问题是接下来怎样？受欢迎是一回事，经济则是另一回事。她很聪明，在一些方面甚至相当优秀。我担心的是这个党派，她周围很多人以前都是政治犯，他们在狱中服刑多年；几乎无人了解经济学或者涉足过企业界。"
在竞选过程中，这一直无足轻重。作为独立英雄昂山(Aung San)的女儿，她有着无人可比的政治血统，在她两岁时，她的父亲被暗杀。年轻作家Swe Win指出，在这种"个人魅力驱动"的民主化进程中，没有明显的继承者。最近，这些担忧有所升级，当时昂山素季在竞选活动中病倒了，并取消了此次选举前的所有行程。这是她第二次在竞选活动中病倒。她的医生称她患了热衰竭和过度劳累。
当地记者称，她有着"惊人的精力"，黎明不到就起床冥想。然而，她的疾病突显出持续两年之久的改革进程的脆弱性，并引发了外界对其健康的更广泛担忧。一位外交人士称，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这可能会让整个改革戛然而止"。
在竞选过程中，一些巩发党员把昂山素季称为"邪恶外国势力的代理人"，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辱骂。她的丈夫是个英国学者。1999年，昂山素季正处在软禁之中时，迈克尔•阿里斯(Michael Aris)死于癌症。他们的两个儿子金•阿里斯(Kim Aris)和亚历山大•阿里斯(Alexander Aris)的缅甸国籍在1989年被军政府无理剥夺。不过至少在现在看来，军政府显然已经改变了策略。在这个转变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吴登盛(Thein Sein)，他曾是军队的将军，为人低调，在2010年选举中上台后，展开了令世界惊讶的改革。昂山素季曾经表示，她与吴登盛在去年8月的首次会面是一个转折点。
昂山素季以为人倔强和坦率犀利著称，在很多方面，都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了解她的人说，在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注定要帮助塑造祖国的未来。外交官们则说，现在她正在权衡在自己赢得此次选举后，如果受邀加入吴登盛内阁，该作出怎样的反应。她不愿谈论自己的目标。她曾对英国《金融时报》表示："我想或不想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昂山素季抵制过2010年的全国选举，这次她决定参加议会补选，使得这次选举成为一个关键的转折。美国和欧盟已经表明，对缅甸解除制裁的一个条件是选举必须公正透明。如果她拒绝接受选举结果，将会造成一场外交灾难，使国际社会力求实现关系正常化、推动改革进程的希望落空。
在上个周末举行的议会补选中，昂山素季所属的全国民族联盟赢得了45个席位中的40个，即使如此，也基本不会改变议会中的力量平衡，但是这可以给她提供一个平台。民盟上次参加选举是在1990年，当时昂山素季还在软禁当中，她的政党在选举中赢得了压倒性胜利，然而军政府否决了选举结果。
昂山素季为自己的坚持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她与家人的关系尤其受到了影响。她的长子亚历山大今年38岁，现居北美，只曾在父亲去世后不久探望过母亲。而她的次子金，现年34岁，曾在2010年探望母亲，那是他在十年中的第一次探望。去年金也曾经探望过昂山素季。但她从来都没有去见过两个儿子。
在选举前的关键时刻，昂山素季的心情曾在狂喜和绝望之间摇摆。她曾向朋友表示过，她担心人民不会投票给她的政党。尽管昂山素季如愿当选了议员，但她的下一场大考验，还没有开始。
作者是FT驻曼谷记者
译者/何黎
